何謂九出十三歸？
故事開始！
九出十三歸！
這事發生在高雄的裝甲旅營區。
話說，陸軍野戰部隊裡的「志願役軍官」，肖想要把所有的「假」都休完，
幾乎是不可能的事。這種不可能已經是常態了。
然而，我卻在民國九十六年度，完成了這項不可能的創舉！
不但把例假休光，連14天「慰勞假」也休完了！還超休休到明年去！
當時，一般基層連輔導長想要休個假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！
首先，要收集傳說中的「七龍珠」，有了「七龍珠」才可以召喚出「神龍」！
然後對著「神龍」許願！說出你想休幾天假，神龍一高興，答應了你的願望，
「碰」一聲，假單就會出現在你面前了！神龍要是不高興，你在地上打滾也沒用。
所謂的「七龍珠」，指的是你的假單上要收集滿七位長官的級職章！
「營人事官、營長〈或營輔導長〉、監察官、保防官、心輔官、政戰官、政綜科科長」，
能夠收集滿這七顆印章，代表你這週已經修成正果，功德圓滿，
獲得了所有業務主管的認可，自然可以召喚出最後的神龍「政戰主任」！
為你批示這張讓你走出營區大門的假單！
這樣上山下海，排除萬難，披荊斬棘的「假單任務」，
我卻偏偏能在這一年達到了「完全休假」〈大概是比照『完全打擊』一樣的意思吧！〉，
甚至還「超休」！(就是今年的假都休光了還休到明年的份)，幾乎可以說是，
只要假單上呈了，就沒有被退件的！究竟是發生了甚麼奇遇，讓我們看下去........
九十六年的四月，當時我在岡山某裝甲旅擔任輔導長，連上有個兵：吳○○，
低學歷、單親，家境貧寒，雖然說有人可以在逆境中成長，
然而他自己彷彿是「理所當然」的變壞了。國中畢業之後就沒再升學，
也沒有工作，鎮日遊手好閒，好逸惡勞，
向已經幾乎三餐不繼的家中搾取金錢以供自己玩樂，只不過，這樣的人，
卻還是能交到女朋友！〈部隊裡孤家寡人的弟兄們吐血吧！〉
然後，就像報紙社會版的新聞一樣：未滿十八歲的中輟生女友懷孕了，
身無分文，又不敢向雙方父母求助，吳○○鋌而走險
〈後來想想，也許他當時根本就無所謂〉的向地下錢莊借了一萬塊，
開始就先扣掉一期利息，實際拿到的只有八千五！
嘴巴上說是要幫女友買營養品〈或.......墮胎？〉，
卻又把錢都花到網咖、菸、酒去了，用掉了至少五千，
所剩無幾的借款也和女友一起吃喝玩樂花光了。隨著時間過去，
問題越滾越大，只有坐以待斃，或是妄想著明天一早醒來，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。
當然，以上這都是後來才知道的事了。
某個星期四的下午，安官急急忙忙衝過來：「『報告輔導長！』，
大門會客室打電話來說，有地下錢莊討債集團的人在門口大鬧，
說要找吳○○要錢，怎麼辦？」
安全士官整個人慌掉了，六神無主的看著我。我當下「錯愕指數」破表，
心想怎麼會有這麼荒謬超現實的事情發生，這群人跑錯棚了吧？
這不是在「冥視」或「喪立」才有的劇情嗎？
我極力穩住慌亂的思緒，轉頭問值星官：「吳○○人呢？」「他在訓場割草」
「快！馬上把他叫回來」「是！」
看著值星官跑開，我坐在安官桌，等待吳○○。
等待的過程中又接到會客室打來的兩次電話，說要連上趕快找幹部去處理！
話筒中傳來這兩個討債集團的流氓在會客室裡破口大罵！國罵三字經五字經！
還嗆聲說要是再見不到事主，就要衝進營區裡，遇到一個打一個！
奇怪的是，大門口的執勤人員加上整個警衛排，荷槍實彈全副武裝二十幾個人，
竟然無人敢去制止！就這樣任憑這兩個「潑皮」耀武揚威！
等待吳○○時，我馬上打了電話給「據說正在開會中」的連長，
連長在電話裡沉吟了一下，就說：「好！我馬上來支援你！」，
接著我又再撥電話給了政戰主任，主任根本就是和連長約好了的：
「好！你先去『穩住狀況』，我立刻來支援你！」，聽到這，
我在電話另一頭暗暗咒罵：「穩住個屁狀況！還不是要我先去擋！」
眼看著沒有辦法了，只好帶著吳○○，硬著頭皮走向會客室。
會客室也沒多遠，步行五分鐘轉眼便到。走在路上我大致問了吳○○實際的狀況，
一邊心想：「不行！一進去就要把這兩個人鎮壓下來！要不然一定會越來越大條！
萬一打起來起來連我都衰了！」主意既定，想好說詞，大步走進會客室。
剛靠近會客室還沒進門，就聽到裡面咆嘯髒話此起彼落，
一進去這兩個地痞馬上開罵：「就是你就是你！人躲在營區裡不還錢我一樣打死你！」
手指著吳○○就要圍過來！
「幹！甚麼東西！這裡是營區！這裡是部隊！再亂我馬上報警！
你們一塊錢也拿不到！全部給我坐下！」
我的聲音轟的整個會客室玻璃都在震動了，我對自己的嗓門音量可是很有信心的，
我繼續擺出強硬的樣子：「全都給我坐下，我是吳○○的輔導長，有事就跟我講，
人在我這裡，欠多少錢該還就還！在營區裡鬧事你們就倒楣！」
就這樣，整個會客室裡只有我們四個人，所有警衛排的人員，
包括此時應該在會客室櫃檯執勤的阿兵哥都不見蹤影，僵持了半，
兩個地痞邊碎碎念邊悻悻然坐下「要講就來講！」，我當時鬆了一大口氣，
幸好他們沒有更激烈的動作！其實我剉的要死！
坐下來談的過程中，才知道吳○○為了借錢，
把國民身分證和軍人身分證都被押給地下錢莊了，還另外簽了張十萬塊的本票！
真的是名符其實的「九出十三歸」。我只好當場和他的母親聯絡，
他媽媽還正在工廠裡工作，聽了整件事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，
只有不斷的嘆息。吳○○的母親在電話裡和對方講好了星期天要還錢，
討價還價的結果，只要把借的一萬元加上五千利息，一共一萬五。
當面還錢，一手交錢一手交抵押證件含本票。就這樣，終於把兩個瘟神請出了營門。
臨走前，這兩位還不忘在大門外對吳○○嗆聲：
「你敢不還錢就試看看！在營區有長官罩，只要你敢出營區就找人打死你！」
聽了這段話我在心裡吶喊：我沒有要罩他！喂！我沒有要罩他啊！
這種鳥人兩位想對他這樣那樣都請便，不干我的事啊啊啊啊啊！
才想著，地痞們上車走了。
狀況解除！衛兵司令帶著警衛排消失的人員一個一個冒出來，
我心想你們這群人剛剛死到哪裡去了？打手機向政戰主任回報，
政戰主任樂得像吃到了超級無敵海景佛跳牆一樣，連聲說：「好！好！好！」，
還說了我狀況處理得宜，持續掌握回報等等………
我無言了。
好啦！沒事了那就回連上吧！我領著吳○○走回連上，路上遠遠的，
就看到一個微胖的，熟悉的身影，躲在一棵大王椰子後面探頭探腦，
鬼鬼祟祟的樣子，定睛一看：「靠！是連長！」，
我真的差一點就翻白眼高血壓中風癱瘓在原地！靠！不是說要來支援我嗎？
躲在樹後面是怎樣？走進營舍，我臭著一張臉，淡淡的對連長說：
「沒事了，都處理完了」，連長似乎是想要問些甚麼，卻一副心虛的樣子，
訥訥的看著我，我則是頭也不回直接進了輔導長室。
就這樣，從此之後，只要我呈上假單到了政戰主任桌上就從來就沒有被退過，
到了十一月中旬我就把所有的例假和慰假都休光了，還是繼續超休，
也是十年的部隊生活裡唯一的一次，把整年所有假都休光的。
跟這次事件有沒有關係？我不知道，或許有或許沒有吧！
吳○○也因為這件風波，核予處分禁閉三十日。
只是到了第二十二天的上午，他竟然因案被移送到看守所了！
原因是：他有三張合計四千五百元的交通罰單沒繳！
然而家裡真的沒錢了，無法負擔，在他禁閉期間，母親和已經懷孕，
小腹微凸的女友來看他，商量的結果只好真的讓他因為付不出交通罰單，
而入監服刑！
那天，他出禁閉室又立刻進看守所，等待再轉監獄。
母親，和已經小腹微禿的女友來看他，
旅部憲兵官與員警在禁閉室交換相關文件，
禁閉室裡在場所有的人，除了憲兵官和警察用低低的聲音討論外，全都默不作聲。
吳○○仍然是一副不在乎的神情，只是，他一直沒有正眼看過自己的母親和女友。
最後，他被員警銬上手銬，帶上了警車。警車緩緩駛離。
他終究還是沒跟來看他的這兩位女性，交換過隻字片語。
我轉過頭，看見他母親低頭，臉上掛著兩行淚；
女友蹲在地上啜泣了起來................
後記：經過了解，發現原來還給地下錢莊的這一萬五千塊錢，竟然是連長付的！
當天連長和吳○○深談之後，決定自掏腰包幫忙，而且還和對方接觸，
確定把吳○○的兩張證件和本票都拿回來了！如此義行不可不記！
至於這筆錢能不能拿的回來就不得而知，
但至少這件事，連長的確是宅心仁厚。只不過………….
他那躲在樹後面偷偷摸摸的樣子實在是，太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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